築牆與安全感

老家，這半年多來地景大幅不同，多了很多牆。

先是右邊二伯父的堂哥家，他們把原本低矮的磚牆，改成寬厚加高的洗石牆。  

 本來，我只要跨過矮牆，就可以去堂哥家串門子。變成高牆，要繞一大圈，於是我就很少和他們互動。即使是隔壁的小女孩姵玲，有時一個月都碰不到一次面。

我發現，牆阻隔的，不僅是外人可能的侵入與干擾，也同時阻絕了鄰里間較多互動的機會。

老家前面的一大塊空地，地主是五伯父家的堂哥。他看到隔壁築了高牆，心血來潮，決定把這塊地也圍起來。他的圍牆沒設一道門，且臨路邊刻意放低，擺明就是宣示主權，老子就是不爽給你們使用。

這堂哥夫妻都得了癌症，從鬼門關前討了命回來。倒是這幾年作生意賺了不少錢，開幾百萬的名車，最不缺的就是錢。左邊的大堂哥提議要買他的地，他也不要。

他們長年住在新竹市，難得回來老家一趟，祖屋因為沒人照理，早就是蔓草滋生，活像鬼屋。和老家親戚們的互動，也不算差。每逢公司尾牙，還會邀請堂兄弟參加，且席間總少不了鋼管女郎跳舞助興。

人說，因病可以入道，看來也不盡然。人年齡愈長，如果沒有自覺，智慧未必會等量增長。到頭來，有錢人窮得只剩下錢了；沒錢的人，晚景淒涼，甚至淪於有一餐沒一餐的孤苦悲哀。

圍牆築好後，我和大堂哥聊天，他說，這樣也好，有個內外，外面的人比較不會進來。

我則喜歡這樣的小徑，給人一種清幽的感覺。小時候就是這樣的兩公尺寬小路，只能讓手拉車通過。不同的是，一邊被醜陋的水泥牆取代了而已。 

最麻煩的是，車子必須停在老遠的舊晒穀場空地，一旦碰到下雨或需要搬重物就很討厭了，甚至感覺比住在台北還不方便。

最靠近的鄰居范家，自從范大哥癌症病逝後，大嫂把房子賣了，由竹北的一對夫妻入住。他們也積極圍籬，把房子邊的空地圈起來，種上果樹。 

住在鄉下，把住家或田地圍起來，再養幾隻狗，大概是很多人的必然選擇。這年頭，世道人心敗壞，尋求自保而已，不足為奇。

最近，一位朋友家裡遭小偷，竊賊趁著主人洗澡的短暫空檔，從窗戶爬入，偷走褲子裡幾千元剛收的客戶款。竊賊不僅偷走了新台幣，也偷走了朋友的安全感，更留下了滿村子無名的恐懼。

據說，附近很多吸毒的小鬼，毒癮來了就到處偷錢，以換取幾口煙癮的墮落。

同學也說，曾有小偷侵門踏戶，不巧碰到主人，把主人敲昏後，繼續洗劫財物，得手而逃。

前一陣子，新竹市戲院放映首輪電影《悲慘世界》，裡頭有好聽的歌劇演唱。有個男生一直在大聲講手機，後頭情侶中的男生好心提醒。這男生置之不理，仍繼續講。講完後，再打一通電話，招來一群同夥，把這男生打趴在地。

整個戲院滿座的觀眾，且大燈都打開了，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。

聽了這「故事」，覺得台灣的社會病了，真是一個悲慘世界。

這類故事聽多了，人難免會害怕。我家大哥，算是一個典型。

他的腳踏車頂多幾百塊，卻花了幾乎等值的錢，去買大鐵鏈和鎖。腳踏車放在家門口，一定上鎖，即使只是休息一下，即使外頭有三隻狗在看守，一樣都要鎖。

幾年前，去日本參訪秀明農家，照了很多照片。回到台北欣賞回顧時，女兒問了一句「為甚麼日本人的房子都用木板，沒有鐵門或鐵窗，他們不怕小偷嗎?」我說，日本社會民眾的制約力量大，婆婆媽媽很有影響力，當個小偷，在日本社區，很難混得下去。

有一天的行程，晚上住在深山裡的民宿。第二天一早，幾個團友相約散步。山上的房舍零星分散，走在路上，我一路警覺，深怕有凶惡的家犬突然跑出來。

結果，整個山上，竟然沒有一家一戶養看門狗，真是讓我驚奇不已。

相對日本，台灣顯然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