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曾幾何時,我發現,現在的鄉村田園,已經慢慢被水泥包圍,加上樹木被砍伐得所剩無幾,早已經失去了昔日的綠野風情,以及豐富的生態野趣。
最早的心頭振動,是來自門前那條連結石門大圳的灌溉主渠道。
隨著工業化的腳步,水變髒了,變黑了,魚兒變少了,小時摸的蛤仔不見了。後來,整條灌溉大渠兩側及水底,被換裝成「三面光」的水泥。水中生物缺乏了可以棲息及躲藏的空間,幾乎消失殆盡。只見幾條大肚魚,在水泥破裂的缺口中,僥倖地活了下來。
這樣的三面光水泥溝渠,慢慢從主要灌溉渠道,延伸到次要渠道,而後幾乎全面攻陷了現在的農村灌溉系統。
另一方面,隨著農具的機械化,以往農村水稻田邊常見的高大相思樹,慢慢消失殆盡。除了樹木必須定期修剪(以免影響稻作的日照)的麻煩外,大樹的根系會破壞耕耘機的刀片,是農夫和大樹無法並存的主要原因。
而後,因為老農的逐漸凋零,防風的竹林也逐漸被廢除掉。有些地方,農夫會改種較好整理的扶桑、鵝掌葉等植物。大多地方,則變成一片野草雜生。
在田園附近村界產業道路的灌溉溝渠邊,一側種有密實的防風竹林,風景宜人。最近鄉公所鋪設水泥溝渠,地主也就順勢把防風林給廢掉了,直接用排水溝的一側,當作田埂。
照片右側上邊,本是美麗的綠樹和竹圍,慢慢被廢除了,只剩下雜草(被噴了除草劑)蔓生。沒多久,右邊會變成一整條的水泥水溝及田埂。
表面上,這樣省事多了,不必再有田埂維護的問題。更何況,現下,等於是政府免費幫你做水泥田埂,100公尺就省下25萬元左右,何樂而不為?
只是,住家田邊少了一排排綠色景致,景觀荒蕪多了,且日後強勁的東北季風,也會對稻作不利,這些都是無形的損失。
二年前回鄉,發現田園旁的水泥水溝裡,還有河蚌,一共發現了5-6顆。這些黑色帶點白點的可愛河蚌,長得雖不算大,但對我而言,已經是很興奮的事了。
我發現,在底層滿是水泥的惡劣環境中,這些河蚌能夠僥倖活下來,是因為夠多的淤泥堆積在溝底所賜。我也發現,很多的蛤仔屍體堆積在同一處。心中不解,懷疑是不是水質有問題,才讓較小的蛤仔無法活下來?
經過很久的觀察,也把水拿去化驗過,我知道,水質並不是問題,問題是出在水溝的枯水期,加上農夫會定期清理水溝的淤積,才是導致這些水中生物無法長期存活的主要原因。
此後,每次發現水溝中有河蚌,我就把它們抓起來,養在水田裡。
一年前,開始自己種水稻。稻田下側的田埂,引水入田後,如何防漏,成了我和老鼠作戰的鬥智遊戲。從中,學到很多哲理(注)。
經過自己的實際體驗,我才明白,為何愈來愈多的農夫,願意花錢去做水泥田埂了。再強的老鼠,也沒辦法在水泥田埂上打洞吧!
這種常見的水泥田埂,窄窄的,看起來醜醜的,造價其實不算便宜。
目前一公尺的行情大約1800元起跳,隨著高度及寬度而往上加。大概估算一下,如果以最好的(方正)的地為基礎,田埂造價約為農夫三年的休耕補助款,這不是一筆小數目。
當然,水泥田埂除了好整理外,可以避免和相鄰地主的地界爭執,也是近幾年快速「流行」的誘因。
有句話說:勤勞的農夫田裡,除了農作物和人外,已經看不到其他東西了。
這和我回鄉的第一手實地觀察,其實非常貼近。
在抓泥鰍、捉青蛙、摸蛤仔的時光,成為遙不可及的記憶後,現代普遍的農村景觀,水裡沒有了魚蝦,頂多只剩下小蝌蚪,可以稍稍滿足孩童的的一絲玩心。水溝邊、田埂上沒有了綠樹,也沒有青草,只剩下硬梆梆的水泥,讓人很難親近。
誠然,沒人養牛,田埂何須長草?就現實觀點來看,這彷是合情合理。
但就農村整體景觀營造或永續生態的觀點,這樣的水泥溝渠或水泥田埂,恐怕就是很難復原的災難了。
對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農夫,以及後代的子子孫孫來說,這恐怕不容易是一塊夢中的樂土吧!
水泥攻陷農村四周,正反映了台灣的主流文化:頭痛了,來一顆普拿疼就OK了。骨質疏鬆,買維骨力來孝順長輩;精神不濟,來一瓶蠻牛吧….!
骨質會疏鬆,是因為抗重力的運動做的不夠多,單單只是補充維骨力,焉能解決問題?
還有,身體的肝和腎至少要辛苦工作6個月,才能完全化解一顆普拿疼的化學成分。
大地,要花多少時光,來化解這些水泥造成的生態傷害?恐怕60年,都很難復原。
我們的農政單位,我們的膚淺文化,說起來,還真是令人感概!
注:請參考《老鼠洞和有漏智》一文及其他「種稻筆記」標記文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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