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中新社10日內觀禪修心得：如實禪坐及初次禪悅經驗

5月8日到5月17日，我參加了在台中新社的10日內觀禪修。感恩這一切的因緣，真是一趟豐盛的內在探索之旅。

說真的，參加前其實我並沒有把狀況搞得很清楚：我知道，禪修期間禁語，不得和人用眼神或手勢溝通，不得閱讀，不得書寫。但我沒仔細了解，連續10天，每天要禪坐超過10小時，而且沒有可以緩衝的行禪。

我很喜歡禪坐，但自從練了道家氣功，師父交代『無氣莫打坐，沒有麥子空推磨』，我就停了下來。這時候，我的腰背肩頸及雙腿已經很久沒有被鍛鍊，是一種較為僵緊的狀態了。

不敢相信，自己竟然可以如實且如法的完成這趟禪修。爰記下其中的重點，當作自己的心得整理。因係追憶之文，或有記憶模糊之處，加上每個人狀態不同，讀者切不要按圖索驥為是。

5月7日，第0天，搭台北早上11點的自強號，下午1點到達豐原。往內觀中心，每小時一班的客運剛走，和三位在車站碰到的師姐商量，共乘一部計程車，每人分擔車資100元。

一位師姐說，他以前有失眠的問題，打了一次禪10後，失眠解決了，今天是第二次來內觀禪修。另一位師姐來當廚房志工(內觀中心稱為法工)，他已經71歲了，看起來僅有50出頭的年紀。

到了中心，完成報到後，自由地休息調整，熟悉環境。晚上八點首次進禪堂，並禪坐一個小時，禁語正式開始。

第一天4點半開始的2小時禪坐，勉強撐完。接著，9點到11點第三堂的2小時禪坐，是第一道考驗，幾乎可說是度日如年，雙腿痛得好像要斷掉似的。待忍到引罄鐘聲響起，那幾聲『叮』的悠揚延長聲，彷如仙樂。

第一天不知如何撐下去的，也無法多覺知鼻息的出入。晚上，倒頭就睡了。

第二天四點，引罄鐘聲響起，昨天的美妙仙樂，一下子變成好似巫婆般尖細的噪音。第三堂的2小時撐完，我又聽到那好似仙樂般的引罄鐘聲。

世界，其實是你知覺的產物，只是你內在的投射。風動?還是幡動?其實，是心在動?

下午1點到5點連續三堂的靜坐，雖中間休息各10分鐘，但因為一早累積的身體痠痛，其實並不輕鬆。不過，葛印卡老師好像看著我們，知道我的身心煎熬，他在錄音開示中，一再慈悲的提醒，痛是無常，終究會過去，要覺知你的鼻息出入，以及鼻孔下、嘴唇上三角形地區皮膚的感覺。

每天作息貼在公布欄上，差異不大，我索性拿掉眼鏡，不用看了。

第三天，雙腿疼痛明顯舒緩了，換成肩背痠痛的釋放。這比腿痛還難熬，好像有錐子在鑿釘你的骨頭，一陣陣的刺痛，舒緩，刺痛，舒緩….每每拉動我對鼻息的覺知。睜開眼，看到堂前端坐如如不動的老師，心中生起了孺慕之情，告訴自己，如論如何要堅持下去呀！

當晚九點多就寢，眼睛整晚都出現亮光，有時比正午的太陽光還亮。有時，出現小金人，像打水漂兒般的高速滑動。整晚額頭溫熱，內心不安，一夜無眠。

第四天一早的身心能量最差，禪坐根本提不起氣來，後腰彎曲，頸部下垂。但很奇妙，下午身體的痠痛大幅紓緩，出現輕安舒服的狀態。但沒多久，痠痛又再度重來，一再反覆。

今天加入了全身皮膚覺知的練習，從頭頂百會穴附近開始，分塊分區，從上到下，一直到腳，每一塊皮膚都要覺知。然後再由腳到頭，由頭到腳，重覆練習。

有很多疑惑，先是誤以為是用眼睛去看，然後覺知皮膚的粗糙或細微感覺。後來，才知道是要用心去覺知，而不是用眼。只是，能覺知的心究竟在那裡?摸索許久，才想到了《楞嚴經》所言『七處徵心』的義理，心其實無所不在。後來，又被所觀的客體無法定位的困擾卡住，我甚至一直感覺不到百會穴在哪裡?

隔天中午向老師請益，老師說，只要夠專注，這個問題就自動解決了。

我還向老師詢問，為何我會對聲音那麼敏感?禪修學員的咳嗽及噴嚏聲，每堂課結束前開始播放的葛印卡老師巴利文吟誦聲…，都會讓我的心被震動，很不舒服?老師說，那是因為我的定力不夠。修行有功夫的人，即使是巨大的雷聲當前，也始終不為所動。

很有趣的經驗，因為維持禁語，一旦要講話，只能在喉頭發收出瘖啞的咕嚕聲。我發現，很多學員都是這樣。

在練習全身覺知的初期混亂中，今天還頻頻出現魔境。面目猙擰的魔鬼臉孔最先出現，清晰無比。我想到金剛經所言『凡有所相，皆是虛妄』，心裡沒怖畏，幾個深呼吸過後，幻影就消失無蹤了。後頭，陸續還出現一位親友扭曲旋轉的歪斜臉孔、一個類似西藏轉世靈童奇怪的表情…，也都是依此而順利滅除。

第五天，在早中晚各一小時的精進禪修中，加入了不動(包括眼不睜開，手不放開，腳不打開)的規定。我很喜歡這樣的規定，可讓自己有精進的動力。

當晚，又出現閉眼見光的情況，只是亮度弱了很多。整晚沒甚麼睡，一夜翻來覆去的折騰著。

第六天早上，能量又很差，甚至覺得自己快熬不下去了。待第二堂禪坐後，能量又快速恢復。我終於實際體悟了，內觀禪修其實就是覺知與平等心，而平等心就是在境界好時不貪求，境界不好時，不期待這境界趕快過去，始終維持對境界不貪求、不嗔怒的平衡對待。

我慢慢實證到，禪坐中痛的生起，其實是因緣和合而生，且終將滅去，只是生生又滅滅的現象，這一切都是無常，不要去執取。同樣地，對於痠痛消去後短暫的喜樂，也不要貪求想要延長它，畢竟它生了又滅，滅了又生，只是無常，無常，無常。

第六天晚上，吹著涼涼的新社山風，我可以感覺到透窗進來的微風吹過我的左肩膀，繼續呈波浪狀，前進到其他部位的具體路徑和觸感。

那晚，心很靜，我努力內觀前幾天一直呈現粗重感覺的頭部。一個瞬間，只感覺一陣輕柔的風吹過來，我的心看見，我的每一根頭髮隨著風舞動，髮根和頭皮的觸點，輕柔地搖曳著。好像森林裡的樹木被風吹拂，樹根下的大地也在應和跳著舞一般。

這靜定下的內觀體驗，真是讓人驚異，一種無法描述的特別。

第七天開始，肩膀及背部的痠痛減低了很多，但腰椎的痛非常劇烈。經過下午第二堂精進禪修後，第三堂1.5小時的禪坐中，後背腰椎一直出現刺痛，讓我完全無法內觀。只得提醒自己拉回呼吸，回到當下。後來，決定乾脆就來觀這痛吧，看看它到底樣貌如何?

原來，痛是有不同的型態，先是像錐子鑿釘的刺痛，然後是集中一小區域的悶痛，而後是放射狀向外波動的痛。不斷觀痛，可以感覺痛會慢慢減緩，然後又放大。而我發現，吐氣其實可以立即且明顯減輕疼痛的感覺。

曾經持續上了2年多的瑜珈，老師很常叮嚀一句話：感覺不舒服，記得要吐氣。而我始終無法體會，完全沒感覺。沒想到，在內觀禪修中竟無心實證了吐氣的妙用。

坐著，坐著，感悟痛的生滅與無常，體會平等心的積極價值，內心歡喜無比。以往內在的不安定感，對前途的懷疑，都彷彿消融在當下。我確信《為自己出征》一書中志勇之堡那隻會噴火的恐龍，其實只是自己內在懷疑與恐懼負面情緒的投射。

我放心，自在了，原來人最需要的，竟是那麼簡單，就只是一方可以靜心的蒲團。

複雜又歡喜的情緒澎湃，眼淚不聽使喚地就一直掉下來，自然地流個不停，無法抑止。我選擇回到寢室，放聲哭了約20分鐘，之後全身舒暢，好像桶底脫落般的輕鬆。

這是我一生第一次的禪悅經驗。

第八天，繼續不斷用功，沒有新的技巧加入。倒是新社一早就下起了大雨，且下了一整天。晚上九點禪坐結束後，幾乎都不講話的老師開了口，她要我們注意聽，因為有淹水的疑慮，要大家立即打包行李，晚上，集中在女生宿舍二、三樓就寢。

我們隨後把寢室的床墊堆到高處，把其他用具疊在上頭。我和另外三個男生住同一間，外頭依舊風狂雨驟。剛剛才聽到一位資深法工說，上一次這裡淹水超過2公尺高。我心想，就算是明天被迫停課，有點遺憾，但也不是壞事，可以看見老師及法工們不同的樣貌及修行功夫，那也是學習，都好。畢竟，這劇烈的天氣變化，原本就是無常的一部分。

第九天，雨漸漸停了下來。我的心倒是有點放逸了，開始會想回去以後的一些事情，心裡預為計畫。這是標準的習性反應，顯示我的心，還是無法安住在當下。

第十天，早上第二堂慈悲觀課程上完後，禁語解除，恢復可以講話。

下課，只見大家三五成群，天南地北的聊天，感覺有點怪，覺得還是維持禁語要好些。我主動去向也是第一次參加內觀禪修，每一堂課始終都如如不動的一位師兄請益，他教了我三招瑜珈鬆筋的動作。

今天早中晚的第三堂課都是空堂，輕鬆多了。喜悅，來自壓力的減輕(一種相對感)，也來自於超越自己，我有了實際的體驗。

5月18日，禪坐開始時間放寬到5點，但我和許多學員都如期在4點30進禪堂，希望把握住這最後一堂的機會。6點半，在聽完葛印卡老師最後一堂開示及完成慈悲觀的修習後，10日禪修課程正式畫下了句點。

我特別到了廚房，找到一起搭車前來那位超凍齡的師姐，向她道謝，感謝她每天煮那麼好吃的素菜給我們吃。她客氣地說聲謝謝，表示自己每天都煮得很開心。我向她要了電子郵件信箱及電話，回家後，寄了封信再謝謝她。

隨後大家分工，把整個園區環境打掃一遍，我們大約9點離開內觀中心。

我和2位師兄搭了便車，在新竹六家高鐵站下車，轉搭高鐵回台北。車上，我和一位接觸內觀禪修已經超過10年的資深師兄，有機會攀談，解開了我很多修行的認知盲點。那位師兄說，自從參加內觀禪修後，就知道這是和自己最相應的法門，10幾年來從沒懷疑過。

我向這位師兄要了名片，心中充塞了滿滿的歡喜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