積聚皆消散 ，崇高必墮落，合會當要離，有生無不死。
--阿含經偈誦
4月1日愚人節，一大早回到老家，發現常樂死了。我在後院龍眼樹下葬了牠，心中有股淡淡的哀傷。想起了佛陀在阿含經上的這一段詩誦，心有所感，有悟。
其實，常樂將死，早就在我的預期中。上次回來，丟了半個牠最愛吃的饅頭，牠竟渾無胃口，整個身子病懨懨的，腳步蹣跚，沒有精神。鮮紅的雞冠部分轉為暗紅，垂了下來。牠已老態畢露。
算算，4年前秋芬託我養時，常樂就已經是成年的雞了。而且能夠住在老家寬廣的後院，自由自在的安享天年，也算是好命了。
若不是養了常樂，我不知道母雞也會晨啼，那聲音就像…你的脖子被人勒住，很努力發出的救命聲。恐怖極了。
若不是養了常樂，我不知道雞有沙浴的嗜好。牠會整個身子躺在沙堆上，蜷曲著，活像中風。記得有次鄰居跑來找我，惶恐地說『叔叔，常樂好像被車子撞到了，沒辦法走路！』我一看，常樂正悠哉地在做沙浴，拿根小竹子搓牠一下，牠快步跳了起來。我和鄰居相視大笑。
常樂，認路的功夫很不錯。有時，牠會從後院溜出來，再從兩側繞到前院。一段時間我不想關牠，隨牠到處逛，可是兩次碰到野狗撲食，驚險救了回來。我還是決定關著牠。
二年前大堂哥蓋房子，常樂經常自顧自地逛到二樓工地覓食，每個工人都認識牠了。牠還會跑去偷吃狗的食物，娃娃也只會警告性的趕牠，雞狗相爭倒是點到為止，相安無事。
常樂不會下蛋後，我經常聽到『老母雞燉湯最補了』的暗示。我總會說，千萬別打常樂的主意。
養了常樂4年，最大的遺憾是，如果雞能夠大小便訓練，將會是很好的寵物。可惜！養了常樂4年，每次吃雞肉，都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，一種微微的罪惡感。還有一種想法會冒出來：坊間高密度養殖的雞，能吃嗎?
無獨有偶地，養了5年多的狗也在3月下旬失蹤了。
有天傍晚回老家，娃娃還很熱情地和我打招呼，並且發出『ㄍ一』的親暱聲。隔天早上，娃娃就失去蹤影了。牠是一支非常忠心的狗，我知道，牠不是被毒死，就是病死，不然就是被抓走了，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。但沒確認，心中總還懷藏著一絲絲有天還能見到牠的念頭。
和娃娃的結緣，很是特別。5年多前，隔壁范家大哥門口，綁了一隻狗，還附贈一包飼料。范大哥很不情願地養了娃娃。剛好范大哥的另一隻狗因為追車，被人用刀子砍到見骨，娃娃就被正式養了下來。
每逢路過，娃娃總會很熱情地和我打招呼。後來，跟著我到田裡。最後，索性晚上就睡在我家前院。我因經常要上台北，沒有餵牠，牠就回去范家吃東西，晚上在我家看門。這行徑，惹得大嫂非常生氣，多次在我面前痛罵娃娃的不是，間接暗示我拐走了她家的狗。
後來，范大哥肝癌病逝，大嫂賣了房子，娃娃就理所當然地成了我家的狗。
我很感謝娃娃，在我初返鄉那段不穩定的日子，陪伴著我，讓我慢慢克服了鄉居生活的不適，讓我怕黑、怕鬼、怕蛇的恐懼，得以紓緩，慢慢走過了那段孤單、徬徨、懷疑、焦慮的人生歲月。
在菜園裡工作，牠會一直賴在你的面前，要求持續的愛撫，讓人無法工作，也把作物都蹂躪得慘不忍睹。我一直在想，娃娃的前主人是如何疼愛牠，最後又很無情地棄養了牠?這隻狗，和人的情緒糾結太深了，深到一個層度，已經到我無法面對的場域，我只好退開。
後來，大哥回來，當了拯救者，娃娃成了大哥到處向親友炫耀的『小三』。但是過度餵食下，娃娃體態變了，性情也變了，這2-3年，二位朋友來訪被咬了，這都是以往不曾有過的現象。
娃娃，謝謝你多年的陪伴，陪著我在滿天星斗卻四野無人的暗夜裡，迎著風，在田野歡愉地散步。謝謝你在空寂的鄉間夜晚，守候在外頭，讓我滿是安全感。你和隔壁小黑皮的叫聲，將成為日後我的老家鄉愁的一部分！
還是希望，有天你會突然地回來。也希望那一天，我已經學會了無我之愛，無條件之愛的功課。
人世間的事，真如佛陀證悟時所說的，緣生緣滅，一切都是緣起性空，性空緣起。我愈來愈能不執著了，那天，我的形體也一定會從這世界消失的，這是必然。所以…。
只是，怎會那麼巧?就在我剛確定下一階段人生規劃，將會重回校園讀書之後，我的兩隻寵物，一在前院，一在後院，同時都先離開了。這緣分，該怎麼說?因緣這件事，真如佛陀所說，甚深，甚深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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