挲草隨筆

之一 抵抗的初心

8月26日，插秧20天後，開始二期稻作的挲草。

挲草，是一種傳統的除草方式，雙膝跪在水田秧苗中間，用兩手把秧苗四周的雜草「磨」掉，好像幫秧苗做美容。拔下來的草，則壓入土中，既可防止雜草再度蔓生，也可以當作秧苗的肥料。

做任何事都一樣，一開始的慣性力量，最難改變，尤其是一直用想的，欠缺行動力時。

就好像太空梭剛要升空，試圖突破地心引力時，往往要耗費很大的能量。

想到至少要2到3個禮拜，每天泡在爛泥水中5到6小時，全身搞得髒兮兮的；且要忍受蟲咬的癢、日頭的曬，渾身不舒服，心中不免有些抗拒。最累人的是，長時間彎著腰，痠痛的腰背，才真是難受。

再慢個幾天吧！

拖延是人本能的第一反應，顯現出薄弱的意志力。

該來的躲不掉，看到草快速竄高，稻苗逐漸被遮蔽，心中明白，該行動了。

之二 轉念與感恩

事情實際去做後，往往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忍。

五月份已經挲過一個月草了，這次再做，感覺駕輕就熟，雖仍很累，但抗拒的初心，也就逐漸消失不見了。

草還沒長很高，挲起草來較輕鬆，效率比五月多了一倍，成就感來了，事情就好辦多了。

跪累了，腰痠了，就起來「踩草」，把秧苗和秧苗中間的雜草，用雙腳輪流踩入泥土中。

交互著來，挲草累了就踩草，踩草累了就挲草。

挲草的跪姿，就是瑜珈的金剛跪，長期的鍛鍊，可以柔軟且打通腿部的經脈循環；踩草時，雙腿又交互用力，施勁向下，久而久之，腿力會倍覺強壯，腳步比以往輕盈很多。

中醫的觀點，人老，腿先衰。人老了，雙腿往往會先彎曲、僵硬，行動不便。所以，想要健康長壽，必須勤於動腿和動腳，使腿腳的筋絡暢通，經筋舒展。

挲草，有益於身體的健康，真是太棒了。

神奇的是，挲草一個禮拜了，腰背竟然沒有非常痠痛，真是太奇妙了。

我想，除了跪著及站著交互，舒緩了腰背壓力外，每天勤練香港中醫師朱增祥推薦的拉筋功(參考《筋長一吋，壽延十年》一書)，應該也是原因之一。

朱老中醫師提及，他自創的拉筋法，適合緩解所有的痛症，且對於各式慢性疾病，也具有顯著療效。

之三 忙累的驚奇

每回忙得滿頭大汗，腰背及腿痠又來煎熬，總是會起來喝口水，休息一會，培養繼續做下去的動力。

生命中，自有一些驚奇，可以提振疲累而規律的生活節奏。

飛來一隻紅蜻蜓，停在秧苗上，看起來真是美啊。這種感覺，不是我這台數位相機及我粗淺的攝影技巧，可以捕捉得到的。

某些方面，覺得自己還很像個孩子，很容易被大自然單純的事物滿足。

就如同在小虎隊唱「紅蜻蜓」大賣的時代，我還會去追尋紅蜻蜓的蹤跡，只為了窺視牠美美的樣子。而到了小虎隊跳舞氣喘吁吁的年代，自己也老大不小了，看到同樣的紅蜻蜓，還是會有同樣的感動心情。

挲草進度緩慢進行。有一天，眼前發現一個鳥窩，鳥媽媽只用簡單的枯草葉，稍微裝飾一下，很素樸的家。裡頭有二個蛋，帶深色花紋，我不知牠們的名稱?

決定把鳥窩四周的雜草保留起來，不去拔除它。但還是擔心，鳥媽媽是否會因此而放棄了這個家?

隔天一大早，發現鳥媽媽從巢裡飛出來，且把其中一顆鳥蛋刻意藏起來，我一時還以為，是不是被蛇偷吃了?

有天早上，全身都是爛泥巴，穿著一條內褲，走在農路上散步回家，和相望的土地公打個招呼。

回到家，大堂哥說，他發現了白腹秧雞的鳥窩，我趕緊要他帶我去看。

鳥窩築在茭白筍莖葉叢中，非常穩固，鳥媽媽發現有人來了，噗的一聲飛走了。我檢視鳥窩，發現有五顆白色透粉、略帶斑點的蛋，體型不小，非常的漂亮。

我的心中雀躍不已，因為以後可以三不五時去探訪這個鳥窩，觀察鳥蛋及小鳥的成長變化。

之四 上班?下班?

處暑已過、白露將屆的日頭，仍是毒辣有勁，往往曬得人脊背刺痛。

為了捕捉涼爽的工作時間，每天晨光稍亮，五點多一點，我就到田裡忙了。等到八點多，日頭炎熱起來，我就回家休息。

很好玩的是，當我準備要下早班時，鄰近工廠的員工，正是趕上班的時刻，車子一輛輛奔馳在小小的鄉間路上。

而當傍晚四點多，我去田裡上晚班時，工作才沒多久，早上同樣的一群上班族，正是下班的時段。

有了很深刻的對比經驗，當個農夫，生活作息，真的和一般上班族迥然不同！

農夫就是靠天吃飯，要向大自然的節奏臣服呀，那是天道！

我有點納悶，為何人們可以改變大自然天道的規律呢?只是因為我們有了冷氣空調，有了燈光，有了..，我們就可以逆天道而行嗎?強行而為，長久累積，我們需要付出甚麼代價?

《西遊記》裡的一段故事，浮現心中。

話說熊精偷走了唐三藏的袈裟，孫悟空找觀世音菩薩幫忙，希望一起尋回袈裟。快到熊精住處的時候，看見一個凌虛道人，是熊精的朋友，是由一隻蒼狼精化身變的。

後來，依著孫悟空的計策，由觀世音菩薩變成道人，孫悟空變身成盤子上的仙丹。孫悟空看了變身後的觀世音，說道：

奇妙啊！奇妙啊！到底是妖精一樣的菩薩，還是菩薩一樣的妖精呢?

觀世音回答：

悟空啊，菩薩和妖精都在一念之間，若要說到底，本來就是空啊！

上班?下班?其實只是一個概念而已，都在一念之間。

也許哪天我會過著半X半農的生活 ，而那個未知的X，在「正常的上班時間」裡，可能才是我天命中的志業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