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6月17日 星期四

照護年邁失能的父親

6月1日晚上十點,把父親安置好在床上,讓他睡覺。

過沒多久,聽到父親房裡傳來聲音,原來他把簡易便桶拿到枕頭邊,接著又拿著小便壺要尿尿。其實10多分鐘前,他才上過廁所。我知道他的腦筋又卡住了,而且會時好時壞,這是老人癡呆犯病的正常現象。

我把他安撫睡回床上,陪他說說話。

「媽媽以前把便桶拿到床上,然後...,人老了,什麼都記不起來了!」爸爸很沮喪的說。

喪偶之痛,是人可能遭遇的最大情緒壓力來源。作家三毛自殺,應該就是喪夫之後,忍受不了痛苦和憂鬱,而走上絕路。媽媽去年底往生,相守共枕70多年的老伴離開了,任誰都很難調適。爸爸表面上很釋然,直說那是命!但我知道,他還有很多的內在情緒,沒被了解和宣洩。

「你常常想到媽媽?」我很刻意、試探性的詢問。

「一個力氣再大的人..也沒辦法舉起自己的身體...」爸爸的聲音有點沙啞,講話有點結巴,但我聽懂他的意思了,他想表達的是:人沒辦法超越自己的命運。只是,他仍是在談「事情」,不願意跨越,談談自己的「心情」。

過了一會,爸爸把左手高高舉起,指著上方的日光燈:「電火故障了,不會亮了。」

我沒聽清楚,「什麼故障了?」

「故障,你聽不懂嗎?」爸爸有點激動起來。

等我搞懂了之後,我告訴他:「電燈沒壞,我關掉了,晚上睡覺開燈太亮了。」

「電燈,也需要睡覺。」爸爸後來迸出這句話。

我可以理解,半年多前,爸爸晚上睡不著時,至少身旁還有媽媽可以做伴,說說話。如今孤單一人,一旦半夜沒了睡意,狀況好時,還可以起來寫寫字,那是他最慣用的打發時間方式。但若失能嚴重,無法寫字,漫漫長夜,就變成了無盡的煎熬。胡思亂想下,往往就容易鑽牛角尖,頭腦被卡住。這時,也往往最容易發生跌倒等意外事故。

不然,他就會很突兀地打開兒子房間的燈,疑惑的問:「人為什麼要睡覺?」

上週六(5月28日),帶爸爸去長庚醫院看腦神經內科門診,和醫生提及了晚上睡眠的問題。醫師開立了精神鬆弛劑,給爸爸服用。服藥的第一天,爸爸一夜好眠,但隔天起床尿急下,竟在房間跌倒。這是一週來,爸爸第二次跌倒,還好只有皮肉小傷,阿彌佗佛!但已經把我給嚇出一身冷汗。

「我有沒有睡在床中間?」爸爸擔心自己會從床上摔下來,他的母親(我的祖母)就是睡夢中,從床上掉到地上,摔斷腿而往生的。

我把爸爸稍微挪動一下,「剛好在床中間,很安全」,我安撫他。

「被子在哪裡?」爸爸伸手要找另一件被子,那是我們幫他準備的薄被,這幾天較涼爽,讓他晚上會冷時可以用得上。

我把被子折了3折,調整到他的手邊,讓他放心。

「腳沒有抬高」爸爸擔心他的腳太低,會影響氣血回流,腳會水腫。

我把墊高雙腳的枕頭,移動了一下,讓他的雙腳,可以安放在上面。

我慢慢接受,昔日那個精明、自律、有修養的父親,在腦細胞逐漸退化、病變的折磨下,終究會愈來愈像一個任性的小小孩。即使要敎他必備的保護措施,也只能一次給一件,耐心地敎,否則他搞不懂時,容易因卡住而發病。凡事,以讓他安心為最重要,要有耐心,要有同理心,要能站在爸爸的立場考慮。

看著爸爸逐漸熟睡,我反而沒了睡意。

看到自己95歲的父親,面臨身體的逐漸失能,卻不太會開口求助,選擇 ㄍㄧㄥ在那裡,心裡就有很多的不捨!不過,想想自己能做的,其實也不多:不舒服時,帶他去看醫生,平時多陪陪他,如此而已!

6月2日大哥組合好了一張單人床,晚上睡覺,我就守護在父親身邊。我知道,這將會大大影響到日後的睡眠品質,卻也接受,這是一個不得不承擔的人子責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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